其实每次,任知昭说这句话的时候,任子铮都不是很确定她的意思。
什么叫他是王桦的好大儿。
但是今天,望着她熄灭的双眼,那样他从未见过的沉寂和无望,他突然都明白了。
王桦,她亲爱的妈妈,她无法不爱的妈妈,那个她拼命想逃离,又深陷其中的妈妈,给了她生命,爱,还有漫长且无法摆脱的痛苦。
在任知昭眼里,他和王桦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任子铮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,从未有过的侮辱。
不是这样的,不可能是这样。他又不求她给他长脸,不求她在什么隔壁老赵老张面前让他抬得起头,不求她回报,他甚至不求她同样爱他。
他的爱是牺牲,是献祭。他的爱是纯粹的。
没有人比他更纯粹。
“你说什么?”
他坐到床边,缓缓俯身,双手撑到她身体两侧,盯着她那张脸,声音很轻,像哄,“收回去,你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任知昭只是静静望着他,不躲,不动,不回应。
“说。”他捏住她的下巴,力道不重,却带着股近乎病态的执拗,“你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她依旧沉默。
任子铮手僵了一瞬,然后勉强笑了笑,松开手。
“没事。”他站起身,语气柔了些,“我让你冷静一会儿。”
她现在一定是不冷静的。不冷静,才会说出那样的话,才会像疯子一样拳打脚踢,歇斯底里。
他走向墙边,按下开关。窗帘缓缓合上,光从任知昭眼前一点点退去。
任子铮出去了,不知道去了哪儿,把她一个人留在床上。
手还被捆在头顶,不过问题不大。
他出去前,特地在她手臂下垫了个枕头,不至于难受。
无所谓了,捆就捆吧。折腾一天,她也累了,就这样躺着休息也好。
反正,她回来之前该回的邮件也都处理完了。幸好。
任知昭发现自己是有这个本事的,无论周遭如何分崩离析,她总能把该做的做完。
她不该难过的。
很正常,这世上本就没有无条件的爱。
从她被爸爸抛弃开始;从她被迫离开家乡,接受新家庭开始;从她只身回到上海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开始;从她孤身一人来到洛杉矶闯荡开始……她的身边,从来就没有别人。
一直以来,都是她一个人对抗全世界。她早该习惯了。
可为什么,身体某个角落隐隐作痛。
一根神经牵动另一根神经,那疼痛细细密密地攀爬上来,竟让她连睁动眼皮都苦不堪言。
她只能闭上眼。
闭上眼,好像疼痛会随着黑暗消失。
不过没能闭多久,她听到开门的声响。
任子铮又回来了。
他走到床边坐下,拿了杯水,水里插着吸管。
他把吸管递到任知昭嘴边,她没拒绝。
嗓子里的血腥味已经退去,水滑进喉咙,一下子好受了许多。
她喝得有些急。
任子铮盯着她,忽然伸手,把吸管从她嘴里抽走。
“你冷静了没有?”
水被剥夺的那一刻,任知昭下意识想去够,却够不到了。
“说,你不是那个意思。”他说。
可她就是那个意思。
她就是觉得现在的任子铮和他们所有人都没区别。她为什么要收回。
“不说话了?刚才不是挺能说吗?”
她抬起眼,直视着他,眼神又冷又恨。
任子铮嘴角的肌肉极微地抽动一下。
最后,他还是把吸管递了回去,让她喝完了杯中剩下的水。
喝完水,任知昭立刻重新闭上眼。
黑暗里,她听到他说:“要上厕所吗?”
她不理,不回应。
屋里于是又静了下来。
任知昭躺在黑暗中,整个身体沉在一种近乎失重的疲惫里。
好累好累,五脏六腑,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像压着铅一样沉重。
不知这样躺了多久,任知昭睡着了。
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,梦到自己签了公司,公司的老板是任子铮。
任子铮说:“来,唱段东北二人转我听听。”
最后任知昭一把火把公司给烧了。
烈焰升腾,他们站在火海中央,隔着扭曲的空气望着彼此,谁也没逃。
火越来越旺,越来越热。最后她竟然被热醒了。
她醒来时,被困在一个很热的怀抱里。
任子铮躺在她身侧,像条巨蟒,缠得她快透不过气,不动声色地吻她耳朵,下巴,脸颊。见她睁开眼,他顺势吻上她的眉梢,又重又烫。
任知昭睡得晕晕沉沉,意识陷在短暂的空白里,肌肉记忆让她本能地想要回吻,可下一秒,她听